钟世昭老人
玄孙亲吻老寿星
晚辈们为老寿星拜寿
三寸小脚,一生勤俭。青白江农妇钟世昭如今五世同堂,有后人170人。
人所惊讶其寿长跨世纪,亦为其友善、勤劳、节俭等德行所敬慕。
读她的人生,跃然于前的便是一个传统社会的母亲的缩影,而时间在此际也泛起了引人入胜的柔光……
3月26日,成都青白江龙王镇清洁村,农田里大片的油菜花开得正艳,炮仗在道路两旁震天响。钟世昭坐着轮椅,在自家小院晒太阳。红色夹袄、红色毛线帽,显得格外喜庆。这天是钟世昭110岁的农历生日。儿孙绕膝,尊她“老太君”。子女们在农田辟出空地,摆了102桌坝坝宴,好不热闹。
110年前,钟世昭的啼哭,打破了青白江刘家堰的农户钟家的宁静。此前33天,中国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出生。此后的日子,她成了童养媳、养了一大堆娃、艰难地与命运搏斗,成了传统社会妇女的典型缩影。这位晚清小女孩,经历了清朝、民国,最终迎来新中国,赢得幸福晚年。
钟世昭一生育有5子3女,如今五世同堂,后人有170人。
童养媳
钟家常年为地主做长工,家境贫寒。缠足,是那个年代女子注定难逃的命运。作为家中第三女的钟世昭,在四五岁的时候,父母把她的双脚用布帛缠裹起来,长年累月待到骨骼定型,她的双脚终于变成为又小又尖的“三寸金莲”。
那时候,有钱人常常把先生请到家里,教女儿读些《女儿经》之类的女子教育的书,钟长工没钱,自然请不起先生,于是钟世昭一个字也不认识。
钟世昭幼年时,父亲便因病早逝,母亲带着钟世昭三兄妹改嫁。
1912年,民国紧随而来。但这一切,对钟世昭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1920年,14岁的钟世昭成了同村曾家的童养媳。曾家也是世代长工,丈夫叫曾义坤,比她大8岁,为人倒也老实勤快。但是任凭两人如何在地里埋头苦干,每次给地主交租后,几乎没有什么结余,家徒四壁。
1926年,在地主家旁边搭建的茅草屋内,钟世昭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夫妻俩给他取名曾礼富——在那个年代,穷人总希望通过好的名字来改变孩子的命运。
3年后,二儿子曾礼元出生。
一家四口挤在茅草屋内,每逢雨天就漏雨。屋内摆着两张竹板床,是仅有的家具。
匪患
在19世纪30年代,四川常有棒老二(土匪)作乱。
1930年秋收后,钟世昭夫妇把大部分粮食交给地主,剩下一些果腹的粮食。为了防土匪,夫妻俩将这些粮食,藏在屋檐下,用柴火盖住,以掩人耳目。
这天晚上,土匪果然来了。“当时土匪一行10多个人,有扛枪的,有提刀的,架势汹汹。”土匪自然先是到地主家“行动”,然而地主早有准备,大门紧闭。而且地主有枪,土匪也不敢轻举妄动。既然在地主家刮不到油水,一行人只好将注意力转向旁边的茅草房。此时,钟世昭夫妇和孩子躲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
“土匪也穷,他们翻翻捡捡,把晾着的衣服裤子都捡走了。在屋檐下,也把藏的粮食翻了出来。”夫妻俩眼睁睁看着口粮被土匪抢走。
然而,悲剧并未到此结束。不一会儿,钟世昭发现房间蹿出火苗。她往屋外一看,茅草房已经被土匪点着,火焰正在扩大。“快出来!起火了!”钟世昭一边大叫着,一边把两个年幼的儿子从屋子里抱了出来。她猜想,土匪未能进地主家,大概怀恨在心,想烧掉茅草屋以殃及地主的房子。
大火很快吞噬了茅草房,而地主的房子毕竟是土墙,火势并未更大的扩散。站在茅草屋外的废墟前,钟世昭夫妇抱头痛哭。第二天一早,二人又找来茅草和竹子,重新搭起一座屋子。
带娃
后来,钟世昭又生下了6个子女。第三个儿子出世,吃过3个鸡蛋,她在生产完的第三天,便挣扎着起身,开始在院子里翻晒收获的谷子。
在二儿子曾礼元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钟世昭便起床,挪着小脚,准备一家的饭食。孩子们的碗在灶前排成一排,锅里煮的是高粱面加糠,还有一些野菜。她细心地用勺子把食物均匀分到孩子们的碗里,从不厚此薄彼。
待丈夫和大的几个儿子去农田里干活后,她带着年幼的几个孩子上山捡柴火,捡动物的粪便回来施肥。到了傍晚回到家,钟世昭将棉花一个个脱籽、纺纱,纺成了一锭锭的纱,再织成纺织衣服。每到新年前,她就格外忙碌,忙着给每个孩子制新衣、做新鞋。
在子女们的印象中,母亲缝缝补补的身影,常常要忙活到半夜12点。
然而,上天并未垂怜这个贫苦的家庭。钟世昭的丈夫30多岁时,因为替人砌灶头,废渣落入双眼,从此双眼失明,性情也变得暴躁。一家的重担,全落在了钟世昭的肩上。
她从未抱怨,也从不和丈夫吵架。她挪着小脚,在屋前屋后忙碌,不得片刻停歇。由于口粮减少,一家从来只吃两顿。地主的老婆同情她,有时会偷偷塞给她一些红薯,令她感念不已,至今念叨。
通达
土改时,钟世昭一家分得了十余亩田地,日子才逐渐好转。
1964年,20岁的幺儿子曾礼财响应招兵,离家参军。儿子离开的那天,钟世昭是被瞒着的。因为之前大儿子、三儿子均提出要去当兵,被她坚决拦下,“子弹没长眼睛,就怕回不来。”
钟世昭最终发现幺儿走后,在悲伤忧惧中度日。三儿子曾礼国念过私塾,在母亲的口述下,给远在军营的幺弟写信,一五一十将家长里短、村里的琐事一 一告知。其中有一次,钟世昭在田埂上赶牛回家,由于田埂太窄,她的脚小站立不稳,被牛挤到水沟里,浑身都是泥土浑水……信里把事情叙述得很平淡,但是曾礼财却看得泪流不止。
他想过和别的战友一样退伍回乡照顾母亲,但是由于他是昆明军区通信总站的驾驶员,是技术骨干,他不得不留下来。
参军4年后,他才第一次回乡探亲。此时,母亲钟世昭已经是62岁。当他走到家门口,母亲迎出来,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我的儿啊……”
在家呆了12天后,曾礼财辞别父母,再次踏上回程的路。这一次,母亲虽有不舍,却未挽留。
最怕孤单
1972年,钟世昭丈夫去世,这一年,她66岁。子女们轮流把她接到家里住。在城里,她不停洗衣、打扫、拖地……将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也有儿子住在农村,她也跟着回到农村生活,直到70多岁都还扛着锄头下地种菜,背背篓上街卖菜。儿子们心疼她太辛苦,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人要做活路才有吃的。”
在她90岁时,身体不如从前了,她还动手不停。要么去帮着烧柴火,要么帮忙择菜、扫地……直到100岁过后,由于眼睛不好,才慢慢放下了家务事。
吃过太多的苦,她俭省惯了。中午碗里没有吃完的饭,她坚决不让倒掉,“给我留到,晚上热一热我再吃”;家人给她添置衣物,她总是不满意地推脱“衣服我多得很,哪里穿得完,不要买这么好的……”衣柜里有一件青色的老式斜襟衫已经有六七十年了,依然干干净净。
要是身边一时半会儿没个人影,她就会耍小脾气。曾礼财刚喂母亲喝完水,忙着干家务的时候走开一会儿,就听到母亲说话了:“我活那么老了,身边端水的人都没得。”她故意大声说话,让他听见。待他走到跟前,询问她“是不是又渴了?”老母亲又会喜笑颜开,“这是我幺儿啊,老妈老糊涂了,莫怄气哈。”
如今,钟世昭有些糊涂了,她甚至有时分不清自己的子女。过了100岁,她便有些不对劲了,每到天色将黑的时候,她便着急忙慌地来到家里的各个门前,把所有的门都别上。有时候还有人没回来,任凭在外怎样叫喊,老人硬是不开门,也不回应。“她总是在嘴里重复,‘有棒老二要来,东西要遭抢!他们凶得很……”曾礼福说着,不由得湿了眼角。
老人常常念叨,像是给自己说,也像是给身边的人说:“要与人为善,不要和人吵架,要勤快。”……(华西都市报记者张元玲 实习生庞琪摄影报道)
(作者:杨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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