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下的树皮、树根和碎屑本来就接近黑色，沤黑的边角余料和沙土再掺在一起，肉眼很难辨认。（记者 雷闯 摄）
苏北的秸秆资源十分丰富。（资料图片）
邳州是国内最大的板材加工基地，林木生物质燃料资源丰富。图为农民正在晾晒新加工的木板。
松滋市杨林市镇随处可见凯迪的收购宣传。（记者 雷闯 摄）
湖北日报讯
■ 引子
今天，凯迪电力生物质发电厂停产已满两月了。“万亿不是神话”的宣言言犹在耳，时隔一年，却无奈地选择停业整顿，凯迪究竟遭遇了什么？
据凯迪电力董事长陈义龙在 6月 29日的股东大会上透露，去年投产的6家生物质电厂不同程度地出现了燃料供应问题，中间商掺杂制假致使发电效益严重受损。为理顺市场，着眼未来，公司选择停产整顿。
陈义龙的自揭伤疤，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和质疑，甚至被指为股票增发作秀。
以农林废弃物作为燃料的生物质发电，为何遭遇燃料供应问题？秸秆多到焚烧造成大气污染的程度，谁还会在这类垃圾上制假呢？
带着重重疑问，记者前往燃料供应问题最为严重的江苏宿迁实地查访。
年盈利不及一个原料供应商
宿迁凯迪到底怎么了
背景资料
江苏宿迁市凯迪绿色能源开发有限公司是凯迪电力首批投入发电的6家生物质发电厂之一，装机12MW，两台机组。2011年，连续运转8150小时，年盈利1286万元（尚不包括退税800余万、碳费补贴1000余万）。两项指标均在6电厂中排名第一，在国内农林生物质发电领域，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今年5月，却因燃料问题遭遇人员清盘，除总经理及上任不久的分管燃料的副总经理，领导层几乎全部被撤换。6月初，电厂停产整顿，中间商供应及结算一律终止。
凯迪当初选择在宿迁布点，看中的就是这里丰富的燃料供应源。事实上，不独凯迪，在宿迁周边200公里范围内，聚集着11家生物质发电厂，仅宿迁就有四家。
7月10日，奔驰于平坦辽阔的苏北，记者不时感叹这里与江汉平原的地貌差异。与低丘湖汊分割的条块不同，苏北的田地若不是人为地用一排排杨树分隔，平整得就像一块望不到边的绿毯。农作物品种也出奇地单一。“你们要是早一两个月来，这里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黄灿灿的。现在是秧苗了。”宿迁市凯迪绿色能源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李仰义介绍，继而又一笑：“在农民看来，种下的是小麦水稻，在我们眼里，全是燃料。”“这么多燃料应该供大于求吧，为什么还会出问题呢？”记者切入正题，李仰义显得有些无奈，“一言难尽。市场发展有个过程，理论与实际总是有距离，探索也要付出代价。”
放着秸秆争夺树皮
“苏北遍地是燃料，但要收集起来，却不容易。比如秸秆，散在地里是废料，不及时收走，还会影响下一季的种植。农民绝对愿意无偿转给我们，但是怎么转？谁来转？收集、转运费工费时，成本也就产生了。”李仰义介绍。“我们现在的燃料成本其实不是燃料本身，而是人力与物流。测算燃料的质量和重量，只是成本转化计量的一个标准。”
一切问题也就围绕这个成本测算而生。
众所周知，苏北不仅是重要粮食基地，也是全国最大的杨树基地之一。距宿迁只有60余公里的邳州更是全国主要板材基地之一，几乎家家户户开作坊，每天产出的树皮树根等林木边角余料逾万吨。
相比分散于各家田间地头的秸秆，密度较大的树皮树根更容易收集运输。因此围绕在邳州周边的11家生物质电厂从一开始便倾向于“烧树皮”。
李仰义跟记者算了笔账：参照普通小工120-140元/天、物流35元/吨的市场价，秸秆每吨价格约在300元左右，正常水分含量的树皮只需230元左右，选谁是一目了然的事儿。
正因为树皮用起来更经济，随着苏豫皖北部多家生物质电厂陆续投入发电，邳州这一本是家家愁着难以处理的垃圾变成了“金疙瘩”。竞争加剧的环境下，各种不良手段应运而生。
家家户户洒水掺砂
一进官湖，记者便被迎面而来的广告宣传语震慑了。“领跑邳州、制高徐州、示范苏北”，幅员88平方公里的官湖镇以全国最大高档板材生产基地的气魄欢迎四方来客。
拐入乡村，道路两边新制晒的木板绵延不绝，再也难以赶出视野。奇怪的是，家家小作坊都好似要扩建似的，门前屋后堆起砂石蓄着水。记者随意问起一家，主人答“掺树皮用的”。
问及掺杂的“工艺”，一名曾经的中间商绘声绘色地描述：剥下的树皮先洒水或者直接泡水里，砂土一混，沤几天也就黑了，树根和碎屑本来就接近黑色，再掺在一起，肉眼很难辨认。如果厂里质检把不住关，每吨多出个几十元钱，收益是相当可观的。
“不怕厂里不要吗？”
“都这样，他不要上哪儿收去？”
记者指着身边宿迁凯迪分管燃料的副总经理郭新平问：“当着郭总也这么说？”他笑了，“他们来过好多回了，反正他不要有人要。”
郭新平随后向记者介绍，这就是停产前的真实状况。现在因为正跟当地燃料协会商谈独家合作，厂里又暂停了燃料收购，所以我们在这里已看不到掺砂洒水的制作现场。
内外勾结助长歪风
市场发展从来都有着自身的逻辑。走访多个环节，我们发现这样一个连锁反应链：见右图。
中间商与电厂相关人员结成的利益同盟，更助长了掺杂制假的风气。
一名吴姓中间商介绍，电厂的质检抽检很难规范。按规定，电厂按批次取样，并根据抽样检测结果来定一个批次的水尘含量，并据此扣除整车货的重量。然而，取样本身具有很大操作空间。关系好的可以从上层取，杂质自然少，因为砂土下沉；甚至根据手感，摸起来干的，水分自然含量少。一车30吨，一般会扣去10%，多的被扣去30%甚至50%。“反正是扣，咱跟人家不熟，凭运气，就多掺点（砂土）呗。”
质检漏洞催生了暴利的中间商，有人年利润过千万元，甚至超越一家电厂的年盈利水平。暴利引来的示范效应是强大的，这也是凯迪电力董事长震怒之下，一口气换掉燃料系统50余人的原因。
电厂反击步调不一
电厂之间的竞争导致燃料问题日趋严重，这已是宿迁以及周边生物质发电业的共识。从去年下半年，树皮吨价已从220元逐渐攀升至年底的300元。而且，价格攀升，杂质含量也在攀升。
今年3月，宿迁凯迪忍无可忍，与中节能等大电厂共同发起行业邀约，9家电厂联合抵制燃料制假，相约不再互相抬价，按杂质扣除，让树皮实际吨价回到230元左右。“可能大家理念不一样吧，只坚持了4天，就有电厂退出了。”
李仰义介绍，凯迪因为使用自主产权的循环流化床锅炉，高温高压效能大，但不利于结构疏松质轻体大的秸秆入炉，至今，秸秆与树皮的掺烧比仍是2：8，对树皮依赖严重。其他电厂多使用国外1960年代振动炉排，效能相对低些，秸秆的比例却可用到四成到四成五。
另外，充分的竞争环境中，也有电厂选择培养自己的大中间商供应制度，以高出市场价20元的吨价独家保质收购。“凯迪决定抛弃中间商收购模式，是站在集团一盘棋的高度确定的。虽然整顿前，宿迁已经在探索监管机制和中间商约束机制，但作为农林生物质发电的先行者和龙头企业，凯迪更需要找到一个可以在全国复制的模式。”说起此次停业整顿，李仰义如此表示。
总部回应——
“治本”方能健康快速发展
关于停产遭到的质疑，凯迪电力董事长陈义龙回应，6家生物质电厂净利润只有3000多万元，与公司既定的1亿元目标相差甚远。财务报表显示各家电厂主要费用都用在了燃料收购上。以宿迁为例，32万吨的燃料支出了60万吨费用。“利润都被中间商吃去了。”陈义龙说，“与其让中间商坐收巨利，不如直接跟农民和加工厂合作，还利于民，实现双赢。”
集团多名高管表示，凯迪集团已通过审批的生物质发电厂有30多家，边生产边治理只能治标，必须寻找治本的药方。
这个治本的药方就是村级收购模式。
村级收购模式
何谓村级收购模式？
凯迪电力所属集团公司阳光凯迪财务总监、燃料中心负责人陈义生解释，该模式，就是“去掉”中间商，公司联合村委会直接设点，向农民采购，建立一套公司、村委会、农民三受益的收购模式。同时，为杜绝掺砂泡水，公司改变过去称重计量模式，改为破碎量方。具体流程为：见上图。
陈义生介绍，村委会主要负责发动、协调农民收集燃料送到收集点，并负责现场破碎。公司按每吨30元支付给村委会（10元为服务费，20元为破碎费）。破碎后的燃料经自动系统输送到公司新设计的计量箱，公司监管人员现场监督、测量。“计量箱可容纳0.5吨含水量为25%的燃料。”陈义生对着示意图详细讲解，“这是公司经过反复测试得出的稳定数据。含水量越高，体积越小。至于砂石，本身就占体积，掺假根本不能得利。”
直营可增效节流
凯迪电力燃料中心有关人士介绍，树皮、稻壳含水25%，燃烧热量可达到3500多大卡。而过去含水量为45%，燃烧热量只有1800-2000大卡。把住了燃料质量，发电效率将提高两倍。
按村级模式执行后，根据不同地域不同品种，预计每吨燃料可降低成本30元-100元，单个电厂年燃料使用量为25万吨，一年可省开支一两千万元。
当然，公司为该模式做的投入会对冲部分燃料控制带来的利润。比如货车运行途中所装的GPS监控系统，前置于村委会破碎机，量方系统，还有在山林地区为农民砍柴免费提供的进口油锯。特别是可能自组的物流系统。“这些应该计入固定资产损耗的，我们都已详细测算过。如果整改目标达到，凯迪电力亿元利润就能完成。”陈义生表示。
样板调查——
松滋村级收购模式
凯迪新模式建设效果如何呢？记者为此走访了正在试发电的松滋电厂。
松滋凯迪位于松滋市杨林市镇，是凯迪电力第二批投入发电的生物质电厂。因为建设于2010年国家发改委1803号文件之后，受惠于该文件“每个县或100公里范围内不允许重复建设生物质电厂”的规定，松滋电厂基本不受燃料供应竞争的困扰。“竞争不是掺假的必要条件。不改计量模式，不加强监督机制，洒水掺砂总是难免的，逐利是商人的本色。”说起正在整顿的第一批电厂，松滋电厂主管燃料的副总经理罗旭坦言。“总部的多次量方试验都是在松滋做的，目前来看，燃料收购计重改量方是杜绝掺假的好办法。”
谈及村级收购模式执行后的效益，罗旭说：“试发电主要用的是去年收的棉杆，就以棉杆为例测算。”当时，每吨棉杆到厂价为320元，加上破碎，成本大约在340-350元之间。如按现已谈好的村级收购模式测算，一吨棉杆到村收购点换算价为240元，算上破碎费、运输费，到厂价不足300元，至少可省40元/吨。一年可节省成本1000万元。
为了切身感受一下村级模式，罗旭带我们去了已签订协议的洈水镇金华垱村。这是松滋的“山里”，灌木丛生。选择这里，看重的就是其资源集中，利于收集。
村支书吴解义、村主任刘峰热情很高，正忙着走家串户给农民介绍凯迪电厂的燃料收购方针。吴解义说，该村有700多户农民，山林面积6000多亩，原材料非常充足。关键在于发动农民积极性。
松滋还有大量米加工厂。“稻壳是很好的燃料，水分低，市场价一般在每吨320元至500元之间，跟加工厂谈好协议后，无论市场波动，凯迪按约定价420元收购，这将是燃料供应的稳定来源。”
（作者： 编辑：徐露雷闯）
